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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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要不是對秦森的出言不遜早已習以為常,我應該會感到非常尷尬。

結果反倒是肖警官的反應讓我有些意外。

“沒有要冒犯的意思。”他應得從容不迫,並且再開口就把話題轉回了案子上:“已經調了便衣蹲守各個金器店。秦先生有什麽別的建議麽?”

“沒有。”秦森幹脆地即答,接著猛然轉身面無表情地看向我,“走了,魏琳。”話音未落便邁開腳步朝病房大門走去,經過我身側時還因速度太快卷起了一股微小的氣流。我對見狀神色依然平靜的肖警官點頭道別,才跟上秦森。

他毫無征兆地推門出去時,守在門外頭的兩位警察再次一嚇,卻不像剛才那樣制止。圍堵在病房門口的記者們精神一振,紛紛湧上來想要提問,七嘴八舌地掀起了又一重嘈雜。我多少有些緊張,因為秦森極其厭惡鬧哄哄的環境,尤其在那些聲音都沖著他而來的時候,他會像顆炸彈,隨時可能被引爆。

但事實證明,我錯估了秦森今天的狀態。

在我反應過來以前,他突然擡起手打開了手中的什麽東西。一道強光隨著他手腕活動的動作掃過在場每一個記者的臉,他們條件反射地伸手或是閉眼躲閃,就連扛著沈重攝像機的攝影師都有幾秒鐘的呆滯。

而秦森趁著這個間隙拽住我的手,拽著我快步擠出了人墻。

我們疾步穿過走廊的過程中還有幾個記者試圖追過來,最後統統被他用防狼強光電筒照了眼睛擋回去。

等馬不停蹄地趕到停車場,我才找到機會,邊掏車鑰匙邊喘著氣問他:“你是什麽時候把手電筒從我這裏偷走的?”他不是第一次從我身上偷走東西,據說之所以具備這項技能是因為他從前研究過小偷的行竊手法,了解至深之後,自身的技巧自然也已經爐火純青。

他繞到副駕駛座那側打開了車門,“在你盯著肖警官看的時候。”

“我只是發現他在看我。”我跨進駕駛座,將鑰匙插好的同時不得不向他解釋。

不理會我的解釋,秦森用力關上車門,低頭給自己系好安全帶:“你不該梳馬尾出來。”

沒忍住到嘴邊的一聲短嘆,我開始熱車,“是你以前說過我梳馬尾好看。”

他承認得理直氣壯:“沒錯,但我不是讓你給別人看。”

深知這個話題沒法再繼續下去,我只能按一按太陽穴問他:“為什麽是金器店?”這是我剛才在病房裏就感到不解的問題,“犯人想要的是錢,比起金器店,把贓物拿到跳蚤市場去賣不是更安全嗎?就算是拿去金器店修理也可能會敗露行蹤,還需要額外的加工費。”

“他這次要的不是錢,是那兩件首飾。”秦森重重地將後腦勺靠上椅背,合眼像是打算小憩,“前幾個被害人遭到搶劫的時候也有攜帶別的值錢物品,比如名牌包和首飾。只不過這個人很謹慎,每次都只搶難以被追蹤的現金——除了這次以外。”他反過來把問題拋給我,“而且這是他頭一次在白天作案。你認為原因是什麽?”

沒有頭緒,我只好順著他上回分析嫌犯打破作案規律的思路想下去:“他急著要錢?”

“今天早上公園有花市,那段時間在公園裏的不只程明和李飛英夫妻。”張開眼把視線投向後視鏡裏的我,他似乎已經平覆了情緒,臉上神情平淡,“目標那麽多,如果是為了錢,他為什麽要冒險對兩個人下手,搶的還是首飾而不是現金?”

這顯然推翻了我的猜測。

“我不知道。”我實話實說,發動車子將它開出停車場。

“因為他需要那兩件首飾。”他遞了一張鈔票給我交停車費,“所以可以推測他會把項鏈拿去修理。”

敷衍地應了一聲,我以為這個話題已經結束,卻在把車開到路口時聽見他忽然出聲:“左拐掉頭,去濱樹村。”

從後視鏡裏看他一眼,我轉動方向盤掉頭,“我以為我們可以回家了。”

“等抓到他就回家。”他略為煩躁地扯了扯領口,大概是覺得車裏的暖氣悶,動手搖下車場,“你帶了伸縮甩鞭嗎?”

“嗯。”我又瞥他一眼,“要去濱樹村抓他?你已經知道他是誰了?”

他不給我正面的回答:“我只知道能修理金項鏈的不只金器店。”

即便和他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,在這種時候我也猜不到他的打算。

我們把車停在了濱樹村外的一片空地上,接下來則是步行前往濱樹二村。昨晚飄過小雪,地面被融雪濡濕,濱樹村的小路沒有經過修整,走出幾步腳下便滿是泥濘。秦森步速向來比我快,哪怕是走在泥地裏也健步如飛,沒過半分鐘就已經把我甩得很遠。

所幸他還沒有忘記我的存在,時不時會停下來等我追上去,而後再一次將我甩遠。這樣腳步匆忙地跟了他大約十分鐘,我已經氣喘籲籲,再一次追上他的時候便找了個話題想要拖住他:“我們要去哪裏?”

他原本已轉過身繼續朝前走,聽到我的問題果然稍微放慢了腳步:“濱樹村歷史悠久,至今還有幾個老金匠在自己家開張作業,但是生意慘淡,收費比較低。”稍不註意,他與我的距離又開始拉遠,“我上次過來的時候聽說濱樹二村有個叫陳方綱的老人,前些年因為兒子發了財,就沒再接訂做金器的活,平時只會偶爾免費幫別人修理首飾。”

幾乎是小跑著跟上他,我勉強聽清了他的話:“你覺得‘敲頭魔鬼’會去找他修項鏈?”

“有可能。也有可能會去找別的金匠。”他說,“所以我們要碰碰運氣。”

十分鐘之後我們總算抵達了濱樹二村。住在這裏的多數是外地來的民工,一到春節便收拾行李回家鄉過年,因而整個村莊都因人去樓空而顯得格外冷清。當然也有即使是到了春節也無法回家的村民,屋門口滿地鞭炮的殘屑,門邊掛著對聯,窗戶上貼滿紅色的窗花,倒也在蕭索的背景中平添了幾分喜慶。

遠遠看到一個中年男人正從一戶人家出來,上身裹著單薄的短襖,在門檻邊停下腳步四處張望了一番,視線在正向他那個方向靠近的我和秦森身上逗留了一會兒,緊接著很快挪開。他像是覺得冷,將兩手攏進兜裏,若無其事地跨出門檻朝另一個方向離開。

他沒走出幾步又停下,在原地來回蹬了蹬兩只腳。我註意到他穿著很薄的棉布鞋,可能是腳底生了凍瘡,走起路來稍感不適。

這樣的行徑似乎有些古怪,卻算不上可疑。

然而秦森好像並不這麽想。

他來到那戶人家門前,駐足低頭,仿佛被什麽東西吸引了註意。

“看來今年運氣不錯。”幾秒過後,他突然自言自語。

我剛趕到他身邊,一時不明所以:“什麽?”

對我的疑問置若罔聞,秦森兀自同我錯肩而過,大步朝那個中年男人走去。我匆匆低下頭,發現地面上除了幾個略淺的泥鞋印,再無其他。秦森剛剛是在看這個?

還在猶疑的時候,我聽到秦森突然將嗓音擡高了一個八度喊:“先生!”

我反射性地望向他所在的方向,看到那個走在秦森前方五步以外的男人聞聲停下腳步,回過了頭來。秦森此時已經打開了右手中的強光手電筒,一面繼續朝前走,一面在那人回頭的瞬間將光線對準了他的眼睛。

被強光刺激到眼球,那個男人一驚,下意識擡起胳膊擋住臉,而秦森則是熟練地甩開了左手握著的三節鞭棍,兩步來到他跟前,直接用甩鞭抽向了他的腦袋!

這一擊力道極大,對方不過挨了一鞭就頹然癱軟,倒下/身失去了意識。

秦森從容地蹲下來,伸手去掀他的眼皮,確認他有沒有真的昏迷。被這一系列動作嚇到,我這時才回過神,跑上前想要查看那個男人的情況。可等我蹲到他身邊,秦森已經開始翻找這個男人的口袋,竟從他外衣的衣兜裏找出了一條金項鏈和一枚金戒指。

“這是……”看見金項鏈上的雞心瑣片,我不禁一楞。

對於自己剛剛擊暈一名連環搶劫犯這件事不甚在意,秦森捏著贓物掏出自己的手機,很快撥通了一個號碼:“濱樹二村,我們已經抓到了‘敲頭魔鬼’。”垂下眼瞼掃了眼尚且處在昏迷狀態的嫌犯,他不鹹不淡地補充,“雖然他可能還要過一段時間才會醒。”

警方在五分鐘之內趕到,帶走了昏迷中的嫌犯。曾啟瑞先生隨後趕到,確認了嫌犯的身份便調遣警力去他的住處搜查,而後又看看一旁正在和陳方綱老先生交談的秦森,有些欲言又止。

事後他只能沖著我嘆氣:“你們應該先通知警方,這麽單槍匹馬過來實在太魯莽。”語罷又想起點什麽,“秦森是一直都有把防狼工具帶在身邊的習慣嗎?”

我沒有告訴他真相,只笑笑:“他從很久以前開始就有這個習慣。”

曾啟瑞先生擰起眉頭神色覆雜地回視我。

這天中午我們的餐桌上便多了他送的臘味。秦森雖然挑食,但飲食習慣良好,自然要對這些臘魚臘肉挑三揀四。

“腌制的食品裏含有亞硝酸鹽。”他把筷子伸向蜜汁烤雞腿,涼颼颼的視線在那盤臘肉上一掃而過,完全不掩飾眼裏的嫌惡,“可導致食道癌和胃癌。如果你想早死,不要拉上我一起。”

我夾了塊臘肉送進嘴裏:“愛吃這些的人大部分都活得好好的。”

冷哼一聲,他對我的話不置可否,“只不過沒有不吃這些的人活得長而已。”

“嗯,你別吃吧。”我也不強求,畢竟我們的口味一直都有較小的出入。

可他的筷子下一秒又探進了盛著臘肉的盤子裏。

我擡頭看他。

感受到我的目光,他甚至懶於擡起眼皮,僅僅是慢條斯理地解釋:“大量攝入才會致癌,所以少吃為宜,不代表不能吃。”說著就將那片臘肉塞到嘴中,不慌不忙咀嚼起來。

顯而易見,他的胃口已經好過了頭。

我重新低頭吃菜,開始考慮該怎樣處理廚房裏剩下的蜂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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